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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他是天衍神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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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涔之本獨自在密室內打坐。

縱使一身修為被封, 此時此刻與凡人無異,但修煉於他,更多的是磨煉心性, 他靜坐不動足足十幾個時辰, 直至聽到外面的腳步聲, 才緩緩擡眸。

“快給我滾起來!殿下召你去大殿。”

謝涔之聽聞是汐姮要見他, 倒是有些驚訝, 什麽都沒有說, 便起身隨他們出去。

跨出密室的剎那, 他擡頭看著天空中閃爍的星光, 以及蒙了層結界的蓬萊仙島,約莫猜到了什麽。

他語氣深晦,低聲問:“阿……殿下,她用神力覆蓋了天道之力?”

那領路的人瞥了他一眼, 擡起下巴,口氣不太友好道:“我們小公主可是當世最強的神, 天道算什麽東西?公主幾日前隨便揮揮手, 便讓神族重回三界了。”

“現在三界早就是我們殿下的囊中之物, 今夜神族宴會, 若不是公主突然傳你過去,你以為就你這等奴隸, 有資格露面麽?”

那人言語譏嘲,望著謝涔之的眼裏滿是輕蔑。

謝涔之垂眸不言,眉心卻輕輕蹙起。

神族宴會。

她用自身神力讓神族回來了。

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麽, 她要見他,絕不是為了什麽好事……他心裏微微一沈,約莫猜到了什麽, 攥著鐵鏈的手微微一緊,終究還是嘆了口氣。

謝涔之跨進殿中時,果然入目皆是那些從未見過的神族。

他們個個氣息皆無比強大,甚至從不收斂任何威壓,謝涔之凡人之軀,跨進門檻的剎那,便覺得頭暈腿軟,已是有些吃力。

但他仍舊死死撐著,步態從容,攜著滿身枷鎖,緩慢地走上前來。

殿中原本無比喧鬧,縱使有那些無禮的凡人,那些神族也不太放在眼裏,都像看戲似的慢慢飲酒,也不曾在意過汐姮口中的“謝涔之”是誰。

但謝涔之進來的剎那,殿中倏然變得鴉雀無聲。

猶如石入深淵,毫無聲息。

已有神族放下手中杯盞,一瞬不瞬地盯著謝涔之。

“這是……”

謝涔之一身樸素白衣。

側顏冰涼如雪,墨玉簪輕挽黑發,眉峰入鬢,氣質冷淡疏離。

他步態輕緩,猶如踏在雲端,廣袖輕掠。

周圍越來越的目光卻聚集在了他的身上,四周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。

越來越多的神族都看了過來。

末席上的容清驚訝地望著這一幕。

一是驚訝謝涔之如今的狼狽,雖然知道他已淪為俘虜,可他在容清的記憶裏,仍舊是當初那副令人敬畏的模樣,如今親眼看到,才覺得極為不真實。

二是驚訝這些神族……這是什麽反應?為何表情都有些不太對?

而那些原本倔強執拗、對汐姮不敬的弟子,在見到謝涔之的剎那,端著寶物的手一抖,瞬間臉色煞白,險些直接跪坐下來。

四周的神族,更是各個神色變得極為嚴肅,有人甚至摸到了腰間神劍,眼底露出殺意。

唯獨當事人謝涔之,縱使所有人都這樣註視著他,甚至感受到了極為清晰的殺意,他也仍舊目不斜視,只看著最上方的汐姮。

他的眼裏只有她。

阿姮今日很美。

他此生只見過兩次她細心梳妝的樣子,一次是試劍大會,她為舒瑤盛裝打扮,第二次則是今日。

他薄唇輕抿,黑眸深不見底,望著她許久,略一頷首,“罪人謝涔之,見過殿下。”

他知道這是什麽場合,此刻主動配合她。

汐姮此次讓他來,就是要利用他打壓那些還心有不服的宗門,她特意要辦這個神族宴會,並不是完全為了慶功,畢竟還有三顆天劫石未滅,她何必沾沾自喜。

她是想利用他,震懾整個天下。

她奪下蓬萊瀛洲的速度太快,神力消耗的有些吃不消,加之顧忌天道再產生什麽變化,剩下的昆侖、方丈、瀛洲三地,最好能不戰而勝。

謝涔之雖年輕,繼任宗主之位才百年,但這百年來,他平定八荒,手腕如雷霆,聲威早已蓋過前幾任宗主,哪怕已成俘虜,還是有很多人不信他會做出此事。

餘威仍在。

她滅他的威風,就是在給自己立威。

只不過沒想到,她的族人為何都盯著他看?

汐姮微微蹙眉。

場面氣氛雖怪異無比,但她的族人都沒有說話,汐姮便微微斂目,冷淡道:“既然做了我的奴隸,便是用這等方式行禮的麽?”

謝涔之眸色一黯,卻是不動。

他並不知曉神族禮儀。

她就是故意在挑錯,要折辱於他。

汐姮漠然俯視著他,還未說話,下方的赤言卻突然起身,嘲笑道:“這人身為奴隸,還如此不懂神族的規矩,看來需要好好□□一番,此時無禮之罪,讓我看,不如先抽他一百鞭。”

汐姮看著謝涔之:“你服不服?”

謝涔之心裏嘆息,錯開她冰冷的目光,俯首道:“罪人服。”

赤言興致頗佳,親自拿著鞭子上前,在四周那些仙門弟子幾乎難以呼吸的目光下,狠狠朝謝涔之的背脊抽了過去。

“嘩啦——”

鞭子割破空氣,血濺大殿。

謝涔之眼前一黑,滾落在地,臉色立刻發青,手腳痙攣不已。

他嘔出一口黑血。

凡人之軀承受不住法器,這一次,和從前他喬裝成魔受刑完全不同,那時修為護體,不過是皮外傷,如今這第一鞭就深可見骨,幾乎是要把他元神都抽滅。

赤言扯著手中的鞭子,冷笑道:“趴著做什麽?還不跪好,做奴隸是這樣的姿態麽?”

“不過也是。”赤言嘲諷道:“無論是跪著還是趴著,不都是你自願匍匐在我家小殿下腳下?乖乖受著吧,當年敢當眾給殿下處以極刑,今日就算殺了你,那也是天經地義!”

汐姮不料赤言會拿神器直接打他,不禁皺眉,覺得有些過了。

她既然說了不殺他,就不會失信。

但現在這樣……再抽幾鞭,謝涔之一定會死。

但她也不可能打一鞭就叫停……

汐姮多看了赤言一眼,想用眼神暗示他換個鞭子,別真的殺了,奈何赤言只盯著謝涔之看,那表情,毫不掩飾要趁機弄死他的心思。

她不禁有些頭疼。

誰知謝涔之捱了這一鞭,居然強撐著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,唇角都是血跡,眼睛裏已是赤紅一片,嘩啦啦顫動的鎖鏈,聲音格外刺耳。

“你說的對。”

謝涔之的白衣已被漫出來的血浸透,他含著血,笑得釋然,“是我欠的。”

赤言瞇眼盯著他。

他不假思索,又是一鞭子下去,混著男人痛苦的悶哼聲,可就算如此,謝涔之仍舊未曾遂了赤言的意,他搖搖晃晃地站著,就算是站著死,也不會跪在他的腳下。

他只向阿姮一人臣服,旁人一概不理。

場面已經有些失控了。

何止那些人族早就已經面無人色,腿軟地坐在地上,就連容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,只有部分神族,還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幕。

這也違背汐姮的本意,汐姮在赤言抽第五鞭時喚道:“赤言!”赤言動作一滯,席下卻有神族說:“聽聞這人從前欺辱過公主,死不足惜,您不必心軟。”

汐姮欲言又止,那說話的神族眼底挾著絲絲恨意,像是有旁的意味在裏面。

她眼睜睜看著謝涔之繼續受苦。

在鬼蜮結痂的傷口裂開,覆蓋上嶄新的鞭痕,骨骼都幾乎要被抽斷。

直到抽到最後一鞭的剎那,天地之間,倏然有什麽閃過。

一抹寒光沖進了殿中。

那速度極快,氣息猶如驚濤駭浪,攜著滔天雷電,瞬息絞住了赤言的鞭子,將他手中的法寶震得粉碎。

“嘩啦——”

一聲巨大的炸響,無數神族騰地起身。

“靈渠劍!”

“難怪氣息如此熟悉,果然是他!”

“天衍居然沒死?!”

“天衍!”

有輩分較高的神族捏碎了手中玉盞,咬牙盯著謝涔之,怒極反笑道:“好啊,你居然沒死,還有臉出現在這裏!”

先前謝涔之出現的瞬間,他們就覺得氣息非常熟悉。

他們能一眼看透此人的元神和靈根,旁人或許不知,但他們對這元神的氣息實在是太熟悉了。

加之這氣質,像極了天衍。

他們故意給赤言遞了神鞭,冷眼看著赤言活活把他打死,果然最後一擊,這靈渠劍果然出現了。

他就是天衍!

當初那個順天道而行,意欲阻止神族覆滅三界,反而殺了他們帝君的天衍!

天衍神君,與世間的任何一個神都不一樣。

北顏帝君乃是世間最強大的燭龍,執掌神族數萬載,膝下有二位龍子,長子玄縉,是為今日的北荒帝君;次子祁連神君,早已應劫隕落。

而原本應該與北顏帝君爭奪執掌大權的那位天衍,生於天地之間,無父無母,乃是游離於神族之外,極為神秘的一位神。

按照實力與資歷排序,天衍與北顏帝君可堪平起平坐,將來若北顏帝君隕落,也不該由小一輩的玄縉執掌神界。但這位強大的神,卻不要任何神位,不與旁人來往,甚至連名字都懶得取。

久而久之,旁人便尊稱他一聲“天衍神君”。

由天而生,即為天衍。

而數萬年來,天衍神君與北顏帝君,也算是唯一的好友,但他們之間的事,旁人大多不知,只是北顏帝君但凡舉行重要的宴會,天衍都會親自參加,就連帝後誕下第三顆龍蛋,這位神君也親自現身過,並送上了極其珍貴的賀禮。

但天道突然發生異變的那一天,這對至交好友卻突然翻臉。

他們在人間打了驚天動地的一架,選擇了同歸於盡。

在神族眼裏,這位天衍神君殺了他們的帝君,阻止他們毀滅天道,才害死了那麽多的神族,害得他們只能永遠躲在極寒的北域,永遠不見天日。

若不是他阻止,今日神族也不會雕零成這樣。

他們萬萬沒想到,他居然沒死?

他怎麽會沒死,還成了一個凡人?

輩分小、資歷低的神族未必認得這位神秘的天衍神君,就連如今的北荒帝君,當年也是小輩,也極少見過天衍神君。

但曾經就近侍奉過北顏帝君、並有幸見過幾眼天衍的神族,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了。

此刻場面徹底失控了。

靈渠劍護在謝涔之身後,謝涔之耳畔嗡嗡作響,還在用力地睜著眼睛,四周那些神族,都意欲殺他,拔出了劍。

“殿下,此人乃是天衍!當年就是他殺了帝君!”

“他既然沒死,那就不妨再死一次罷!”

“殿下,他化身為凡人,定是有什麽陰謀在利用您,您不認識天衍神君,定是被他欺騙了!”

他們說他是什麽天衍?

騙她?利用她?

謝涔之一扯唇角,笑容有幾分嘲諷。

他艱難地擡眼,看著上方的汐姮。

——“萬年前,天衍神君隕落,一半元神融入劍中,與劍靈融合,受神劍靈氣滋養,與藏雲宗地下的天道神脈建立聯系,萬年後,元神借腹孕育而出,便是我謝涔之。”

在鬼蜮時,他便將他的來歷,全部告訴了她。

他沒有騙過她。

自打認清真心後,便再也不忍心騙她。

可是此情此景,倏然就讓他想到當年……當年在萬劍臺,她被誣陷用魔氣害江音寧,也是像他今日這樣,等著她的表態。

或許……他還更慘一些。

她現在可以裝作不知道,畢竟那是她的族人,畢竟天衍殺的是她的父親,就這樣裝作才知真相的樣子,便能順應族人,殺了他。

他幾乎已經不抱期待了。

他正要閉目,卻突然聽到一道冷淡聲音響起:“我早就知道,他有天衍的一半元神。”

他遽然一震,猛地擡眼。

他唇瓣微顫,難以置信地看著她,看著看著,心底卻好像有什麽碎了又聚攏,鋪天蓋地的狂喜。

可偏偏因為這樣的狂喜,心卻好像更難受了,雙手不禁顫抖,眼角竟有了濕意。

她還是不會那樣做。

阿姮無論更向著誰,永遠只會就事論事,不會騙人。

她是這麽的好,可她越好,他越放不下,越是難受得喘不過氣來,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麽無法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。

汐姮卻沒有看他。

她只是安靜地坐在上方,看著義憤填膺的族人,還有那些被嚇傻了人族,淡淡陳述一個事實——

“但他只是謝涔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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